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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不完美受害人》编剧还原观众“不爽”女主诞生记:曾担心被现实“剧透”

作者:文采 时间:2023-12-31 14:20:09

“不是所有受害者都能在第一时间鼓起勇气说不,尤其是面对权力高位者的时候,我们想给这类受害者一种宽容,给她们一个慢慢成长的空间,让他们站出来发声的过程和舆论环境能好一点,能让他们反抗的勇气更坚决一点——这就是我们写赵寻这样一个不完美受害人的意义。”电视剧照进现实,播出接近尾声的电视剧《不完美受害人》,避开爽剧套路,触及生活的毛茸茸质感,勇敢地探索受害女性选择屈从的深层心理,也让公众重新审视这一社会议题。引爆空前话题之际,该剧编剧高璇、任宝茹接受扬子晚报/紫牛新闻记者专访,详解幕后创作故事。

为何隐瞒细节和未激烈反抗,指控反复出尔反尔?“女性要走过多少弯路,踩过多少荆棘,才能这样血淋淋地剖析自己,照见自己,坦诚一切她内心的软弱和贪婪!”《不完美受害人》用一次非暴力强奸案为女性题材带来全新思路,呈现了一位普通女性面对来自他人的“压迫”甚至环境舆论的不公,如何勇敢维护自己权益的过程。该剧导演杨阳、编剧高璇、任宝茹,以及周迅、林允、陈数、钟楚曦、董洁五位女演员塑造的“不完美”女性形象,没有展现“大女主”一路披荆斩棘的“爽感”,而是以抽丝剥茧的方式,展现出一种属于女性的看不见的“难”。

创作和女主“说不”一样难:这个人物,肯定不会让观众“爽”的

记者:是什么契机开始创作?

高璇:创作源起于2017年对西方女性平权运动的观测研究,我们从那时候开始关注这个社会议题。对中外所有的此类社会事件的案例、案件,进行大量地阅读,深度地研究。在这个议题上我们最大的一次成长是有一次看到一篇公号文章,里面说到“权力不对等性侵的核心,不是性,是权力”,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,有了强烈的表达欲。

2018年底2019年年初,我们的人物、故事,也就是三个主角和一条主情节线都已经生成。2019年的上半年,我们在上海跟两个律师,也就是这部戏法律顾问一起推演。在一个字儿还没有写的情况下,我们跟他们讲故事,推演整个司法程序。当时的设想是如果任何一个地方在司法逻辑上不成立,我们绝不用戏剧逻辑去强推。2019年下半年进入大纲,2020年的下半年进入剧本(2020年上半年写《在一起》),剧本是从大概2020年六月份七月份一直写到2021年的年底,2022年七月份正式开机拍摄。

记者:创作的难度体现在哪里?

高璇:写这个题材当然是有难度,这是一个极度敏感的题材,但也是一个我们有强烈表达的,并且我们觉得它拥有巨大的社会共情的题材。这不是一个男女性别议题,而是一个平权话题,是当强对弱侵占、我们是否要勇敢说“不”的一个话题,所以我觉得它不仅是女性共情——当然我们知道难免会引发性别大战,但我们终极的表达不是引发性别对立,而是讨论强弱。我们鼓励弱者向强权勇敢说“不”,这就是这个戏的难度。

创作中的困难来自于两方面,一方面是人物,因为复杂、多元以及真实,我们要在观众的接受程度和我们的表达之间找一个平衡点。我们这个戏最核心的就是受害者直面自己的懦弱和贪婪,面对了这个,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不说“不”,不敢说“不”,所以她更多的是一个内观和自省的自我审视、自我成长过程。这样的一个人物,肯定是不会让观众爽的,我们怎么平衡她?这是赵寻这个人物塑造的难点。

还有就是成功这样的一个权力上位者的塑造。权力被包装成温柔的样子,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。但当这个掌权者失控之后,他露出威权的样子的时候,他倾轧受害者赵寻的时候,他露出的那种狰狞的样子,会跟前面的温柔斯文形成一个巨大的反差。

第二个困难在于,我们追求的是社会类的剧,所有的面不能悬浮,不能失真。所以我们下的最大的功夫——每个人是法理逻辑、法律逻辑,而不是戏剧逻辑和生活逻辑来推进。从大纲到剧本到完成片,两个律师都要质检,所有的地方都要严格遵循法律专业性,务必没有司法上的bug。这个戏讨论的是社会议题,播出会面临社会面的严格审视,所以你就必须在所有戏的真实度上去追求类似极致的真实,而不是凭空想象。

我们平时做刑诉的律师说,这部戏播到七八集的时候,他们去监狱看守所会见一个女性嫌疑人,嫌疑人就跟他讲,进监狱的整个过程跟成功一模一样,并且让他托话,一定让老公看看这个剧,了解她在监狱的状况是什么样。

我们律师还讲,客户看了这个戏说,要求他们也做前置调查,自己去搜集证据。我们的律师说,平时大部分律师都是等着家属提供证据的,现在家属反过来要求说,“哎,你像林阚一样,你们去调查,你们去搜集证据”,他们就很囧。

评论“四分五裂”:

人物从现实中来,但没有原型

记者:这部戏被大家评价为“敢拍”“敢写”,创作期有没有顾虑?

任宝茹:关于吃力不讨好,我们在创作过程中是有所预料的。这部戏等于是把平权话题放在一个性侵案里,这个案件所有的人,我们都不会预设一个美化或者是保护他的立场,都是把他们的人性放在这里展现给所有人看。

我相信在这样一个比较尖锐的话题和案子里面,观众一定会去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和认知去代入不同的立场、角度,所以呈现出来的一定是碎片化的撕裂。这个价值观呈现出来的都不是撕裂,而是四分五裂,各种可能性都有,所以当时我们俩讨论过很有可能呈现出来是两头不讨好。但是我们坚信,一定会有大量的人能够认识到我们想要传达的东西,并且能够认定认同这个表达的社会价值,现在我们也看到了。

记者:怎么理解赵寻由于“怕撕破脸”导致的沉默?

高璇:我们内心也更倾向于还原生活中的现象——为什么我们在网上看到那么多被道德审判;被挑剔人性瑕疵、觉得你们在刑事上和民事上都站不住脚的受害女性?她们到底有没有受过侵害?是不是因为她们不能在刑事和民事上拿出有利的指控,她们就不是受害者?

我们来讨论一下,受害者到底具备什么样的道德标准才能得到公众同情并且支持她?那些有道德瑕疵的不完美受害者怎么办?我们想还原这个过程,让观众就算不共情赵寻,也能理解她,理解她的软弱,甚至理解她的贪婪,理解她没有办法很快地说“不”。因为不是所有受害者都能在第一时间鼓起勇气说不,尤其是面对权力高位者的时候,我们想给这类受害者一种宽容,给她们一个慢慢成长的空间,让他们站出来发声的过程和舆论环境能好一点,能让他们反抗的勇气更坚决一点——这就是我们写赵寻这样一个不完美受害人的意义,而不是把她写成一个勇敢抗争,像伊藤诗织一样勇敢挑战无边黑幕的女英雄形象。

记者:网上大家都在猜原型,有压力吗?

任宝茹:不管是像赵寻,还是像成功这样的人物,我们每一个人物都是从社会现实中来,但我们并没有用任何一个原型事件和原型人物来做我们的模本。

高璇:这几年受害者发声指控的事件越来越多、风起云涌,此类事件层出不穷,我们也胆战心惊,非常担心题材过于敏感;也担心所有社会案例,真把我们的戏给“剧透”了,最后我们戏拍出来、播出来的时候,大家播出来就会觉得是我们在copy现实,仿真现实。

我们现在特别欣慰的是,现实中没有一个案例像我们在戏中推演的司法过程。我其实很希望现实中有一个受害者,像赵寻这样穷尽司法流程为自己维权,我内心希望受害者们走得更远。因为题材触及广泛的社会现实层面,我们无法逃避和社会的高度相似性,但我们确实否认有任何原型人物和原型事件。

记者:这部剧也引起了很多类似的法律问题探讨?

高璇:我们在跟两位法律顾问聊这个故事的时候,确实触及到了法律边界的拓展。我们会向他们了解现实中的实操状况,比如成功进去之后,林阚在实际操作中会做出什么?理想的司法状态是什么?在现行法治环境下,她是怎么最大化去履行职责、维护委托人利益的,最理想的状态是什么?我们把现实实操性跟理想司法状态糅合,为人物行为服务,所以所有这些关于法律问题的讨论,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。

同时,我觉得这个戏在法律边界上做了一些拓展,比如公安机关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,可以多大程度地保护女性受害人;辩护律师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、在这守职业道德和执业伦理的情况下,可以最大程度地为辩护人做什么。我们这个戏也是通过对于法律边界的拓展,向公众普及一下在法律过程中如何维护自身权益。

“不完美”背后的完美演员:

拍结尾周迅六分钟台词,惊艳剧组

记者:剧中有大量围绕如何定义权力关系下的愿意与否、如何定义强奸的讨论,周迅也在受访时透露这是她遇到的最难的台词,当时怎么考虑的?

高璇:小迅的职业让我们叹为观止。她在开机之前挑出40场戏,跟我们说这40场戏是要命的。她一般都会提前一个月开始案头准备,只要不拍戏,她回酒店就是背这40场要命戏的台词。

有个细节令我们全组都震惊了,就连法律顾问在现场都很震惊,戏最后结尾阶段有一场她给米芒在刑事庭上辩护的戏,她那段台词大概是几页A4纸,密密麻麻,不喘气的一段辩护词,谈正当防卫的量刑尺度,那个台词大概全部说下来是六分钟。

那天到现场,小迅穿好律师袍,走位的时候导演说先走一遍,她就开始念台词,手边没有剧本,眼前也没有任何提词器,六分钟的台词嘣儿都不打,全组特别震惊。六分钟的台词,形成了肌肉记忆。

整个关于台词的准备贯穿整个剧,所有演员都是这样,刘奕君、陈数、董洁、颖儿都是如此,这个戏在拍摄过程中没有因为哪个演员背不下来词而在现场有卡顿,拍摄进度非常流畅。我们也感谢所有演员,没有修改,没有降低剧本台词的难度,并且特别好地做了准备和拍摄。

高璇:比如迅姐演的林阚,她跟成功之间的关系分寸怎么处理?她永远都是职业的、矜持的,甚至是带着一定距离的。她的表演从头到尾,始终都有她作为一个职业律师所表现出来的边界感和分寸感。在这一方面,演员跟我们真是花了大量的时间沟通,确定表演的准确度和精密度。

记者:辛路和李怡的对照是观众热议度特别高的,原本是如何设想的?

任宝茹:辛路是唯一拿到爽文大女主的剧本的人。陈数老师一拿到这个角色,她立刻就喜欢上了,之前本来是制片人说让她帮忙串一下,但她看了以后很快就反馈说:这不是串场戏,我有太大的创作空间了。她对这个角色的准备也非常充分,完成得非常好。

李怡这个角色是一个意外,我们原来在剧本中,李怡这个角色更偏符号化,一看就是烈焰红唇的感觉。但导演说想要小董来演,我们马上get到一个不一样李怡。她让这个角色变得不工具,不悬浮,加强了这个人物的维度和厚度。

扬子晚报/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